访客想多跟黄美娟聊聊,可她总是说:“你们聊,你们聊。”到自己的书房,给访客准备相关材料。在吴乃虎讲起什么又刹不住时,黄美娟就喊一声:“吴老师,不要再讲这些了,讲重点!”
吴乃虎讲课强调概念的准确。比如这些年他一直在纠正学生对“同源性”这个概念的错误认知。很多教材上讲两个基因有90%的同源性。他说,同源性就是实实在在指来自同一个“祖宗”的两个个体之间的关系,“你能说你和你姐姐有90%的同源性吗?同源性就一句话,yes or no。”后来无论什么场合他只要碰到这个问题就会讲,现在学界逐步地改了过来。
教书27年,吴乃虎说自己从没迟到早退过一次,赶不上吃晚饭也要先去上课,趁着课间躲到黑板后面吃一点东西。
他对学生要求严格:不准上课时接听手机,不让交头接耳,也不许迟到早退。有学生私下里叫他“吴老虎”,他一听“哈哈哈”地笑了。讲课3小时后,吴乃虎也不觉得累,还一一解答学生提问。
1994年的一天,吴乃虎上完课已经晚上9点半,可直到11点,学生打来电话说,问问题的同学太多了,吴老师还在讲解。黄美娟知道不妙,果然,吴乃虎很快因为心脏漏跳躺在了医院。从此,黄美娟就每次课必同吴乃虎一起去。
“吴老师板书手劲极大。”黄美娟说,“给他擦黑板,我都当锻炼身体了。”1996年退休后,为了让吴乃虎潜心写书上课,黄美娟还自学了电脑技术,全心协助吴乃虎。
当黄美娟受邀讲学时,吴乃虎也会坐在讲台的一侧,给老伴儿擦黑板,提醒老伴儿时间。吴乃虎常常感叹:“你说黄老师这个人也奇怪。工资不在乎,书上的署名也不要。”后来,再出版《基因工程术语》和《分子遗传学原理》时,吴乃虎执意要把黄美娟的名字写上去。
中科院研究生王青回忆,讲台上的两位老师都白发苍苍,吴老先生在众多学生面前回忆起他们的第一次相遇,说,“我那时候就知道你们师母是个好姑娘,是要和她过一辈子的。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,谈恋爱朝三暮四,是找不到对象的!”
问起跟老伴儿的相识,吴乃虎嘿嘿笑了没有说话,看了看窗外,又嘿嘿笑了,说:“我相信一见钟情。”他回忆给心上人写信,第一次写“黄美娟同志”,第二次写“美娟同志”,到第三次就直接写上了“美娟”。不过一辈子也从来没有叫过“亲爱的美娟”,他说:“亲爱不亲爱心里自然明白的嘛。”
课间,总有学生请老师给教科书签名,吴乃虎常常在上册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前头,下册就必定是先写个逗号再写自己的名字,把前面的位置留给黄老师。
吴乃虎想起文革时疾风暴雨,一夜之间满楼都写满批判自己的大字报,黄美娟直接说:“我原来还想等两年再结婚,现在看来,结!”新郎官的衣服都是黄美娟买的。吴乃虎说:“是黄美娟娶了吴乃虎。”
现在上课,两人分工明确。吴乃虎负责收集资料,跟进科学前沿,改进课程内容。黄美娟负责布局授课内容,查漏补缺,组织复习课,出所有的考题和标准答案,最后批改考卷。
吴乃虎小声说:“她跟我商量考题啊,我也不能直接说,咦,这个不要!听了这么多年课,改了这么多次考卷,她现在也是基因工程专家哩!”
2004年从中科院退休之后,吴乃虎把主要的精力都倾注在教学中,讲台成了他生命的主要舞台,用他的话说,这是“最后的用武之地”。
他退休后,北京某高校曾高薪聘请他。不多久就这一派找他,那一派找他。吴乃虎觉得自己是来教课的,不是来掺和这些的!他说:“我恨透了这些人事问题。”
1964年从北京大学生物系毕业后,吴乃虎被分配到中科院遗传与发育生物学研究所。文革中他被打倒,被批斗,但他有自己的原则:不低头、不瞎说、不害人、不参加任何运动,有机会就读书。住在北郊亚运村附近,他一有机会背着一本英语字典,骑车两小时去北京图书馆看书。数十本的笔记,到现在还都整整齐齐地码在家里的储物室中。
在科研与荣誉上,吴乃虎说自己看得很开:“我已经到顶了,至于更高的头衔,我没想过。实话实说,我不够。通过邪门歪道去当,我不干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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